“大人,这两幅字都是刚从翰林院讨来的,你看看刻哪一幅挂正堂好?”温迎拿着两幅字走来,“有人说‘明断如流’好,也有人说‘经纬邦国’好。”
林佩看了一眼,微笑道:“都好。”
温迎放下字,道:“大人这么说,就是一幅都不选的意思。”
林佩道:“文辉阁二三十个人,挂什么牌匾按理不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但是如果你们愿意纵容我的老毛病,还是用‘勤于守成’吧。”
温迎想了想,收起卷轴,装回匣子里。
林佩道:“这两幅字你可以留在自己房中用。”
温迎看向窗外那片长势喜人的竹子,温和笑道:“还是大人有见地,牌匾不是给外人看的,是给自己看的,扬尘终要落地,无论身在何方,此心安处是吾乡。”
如是,北京文辉阁挂上了和南京时期相同的牌匾——勤于守成。
夕阳西沉,长安街上的车马稀少。
朱红大门旁陆续点亮灯笼,琉璃瓦在余晖中泛着微光。
林佩掀起马车帘子,看见小贩推独轮车叫卖杏仁茶,老翁敲铜铛卖豆花,铺子里的炸焦圈在油锅里滋滋作响,还有现切的驴肉裹豆面。
马车夫道:“相爷要带点吃的回去吗?”
林佩欠身,道不必。
对北京城,林佩是既熟悉又陌生。
这是一座周正如印的城,地图册上的界线比金陵那条蜿蜒曲折的南淮河以及错综复杂的街道要清晰得多,以他过目不忘的记忆,早就可以背诵出每个坊里的人口、户数、街铺。
但当他离开公案,真正来到街边,又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空气干燥,他咳嗽得厉害,常被风吹得流泪。
公署伙食的肉膻味很重,与南淮河畔的糖藕清香截然不同。
北人吆喝声洪亮直白,少了吴语的呢喃婉转,就连道旁槐树也生得比南方香樟倔强虬曲。
他偶遇杜溪亭,本想抱怨一下北方的气候,却听说杜家已经定下八桩和平北世族联姻的亲事,其中还有一件是和北直隶布政使张济良之女。
“知言,老杜家可是身体力行支持国策。”杜溪亭笑道,“你要来喝喜酒,不能再推辞。”
林佩微笑着向杜溪亭贺喜,心中百感交集。
都说他主持迁都之时不近乡情,到头来真正思乡的只有他一个。
他也只能小心地掩藏着这份思乡之情,不叫别人发现。
林府占地比从前大,格局也比从前更加方正,从旧宅带来的物件全部摆好之后,院子和房间仍显得有些空旷。
因林佩喜欢竹子和山松,府中下人在后园又种了不少,不过还得等几年才能观赏。
林佩回到府邸,换上素衣。
童子敲门报暗号。
——“相爷,杏花树下闻笛声。”
林佩走到后园的海棠门,提袍跨过石阶,在杏花影下看见陆洗。
陆洗穿着一袭沉香色绫缎直身,外罩透如烟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