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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洗到文辉阁的时候,林佩也刚到,正在左侧屋门口洗手。
“知言,问个事。”陆洗掀起竹帘,“来的路上,你看到南市楼下敲锣喊冤的老妇人没有?”
林佩道:“没注意。”
陆洗道:“我过问了一下,这事儿跟织染局有关,我来处理。”
林佩点一点头,擦完手就进屋去了。
陆洗知道林佩的性格,林佩即便是注意到也不会直接插手,而是叮嘱对应层级来处理,可他的处世之道就和林佩不同,他向来乐意帮助一种人——向阳而生、能为他所用的人。
那老妇一人带着孙儿入京,按正常人出远门的做法,到当地必先问路,可她问的不是应天府,而是崇文里街口的南市楼下,这就是预谋。她见到江宁县捕快只知道喊冤,可一听到他的身份是右相,立即把案情对他陈述得一清二楚,这就是机变。
这样的人,只不过短暂地陷于淤泥之中找不到解脱之法,若拉扶一把很快便能绿柳成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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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三条巷月色朦胧,灯火阑珊。
陆洗身披玄袍走过,后面跟着飞蓟堂三堂主飞逸。
途经志朴香堂后门,门紧闭,落花满阶。
从前的三条巷不是这么冷清的,虽只能容两三人并肩走过,但访客总是络绎不绝,穿红着绿,衣香鬓影,欢声笑语,一地的彩纸金花扫不过来,只能放墙角下堆着。
“飞逸。”陆洗感慨道,“你还记得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志朴香堂的后门,现在关门了。”飞逸毫不犹豫道,“也不知风头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陆洗啧道:“不是这,再想想。”
“是大人任命我的地方。”飞逸想了想,道,“那时大人遭朝廷贬斥即将去川西,把京中所有的财产都交给了我,让我建立三分堂,等大人回来。”
“唉,你小子怎么只记得悲惨的事呢。”陆洗一笑,“对门的铁器铺,你的第一对飞镖就是我在这儿给你打的,当时咱俩还比准头呢。”
面具之下的眼睛也闪烁着笑意。
飞逸原是马帮主养的家生孩儿,十六岁那年因身手敏捷、脑子灵光被陆洗看中,买到身边。
陆洗解开他的镣铐,不把他当奴隶,像对待寻常人一样对他,于是他对陆洗死心塌地。
“大人这回能放我去浙东耍一耍镖吗?”飞逸道,“好久没和冷先生切磋了。”
“你跟开药铺的切磋武艺?”陆洗道,“再说再说。”
二人拐进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这便是飞蓟堂在京城的据点之一,平时住着大约十二人,都是寻常百姓的装束,有的是牙子,有的是算命先生,有的是杂耍戏子,人虽然不多,但都很能干,各自手底下还有分支。
陆洗刚进门,这帮人立刻下跪行礼。
二楼窗户亮着暖黄灯光。
“都辛苦了,起来吧。”陆洗提袍往楼上走去,“祖孙俩还没歇下吧。”
“没歇。”飞逸道,“我跟她好说歹说,能穿绣鹤绯袍的人京中屈指可数,还住在崇文里街附近,不就只有右相吗,再说那捕快也当街称呼过,唉,却像对牛弹琴,她非不信。”
“你才是那只牛。”陆洗道,“看不出来吗,老人家不是不信我的身份,而是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