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道:“北方军防,陛下已全权交给陆洗,没有余地。”
明轩道:“唉,那就是要裁我前军的编制。”
林佩让温迎取出匣中的画,打开卷轴。
画幅抖落。
崇山峻岭之间,一条条蜿蜒崎岖的栈道赫然入目。
“如果只是裁军,那是贺尚书的差事,我不必亲自见你,我也知道,似你这样知书达理的人,必不会像别人那样顽固抵抗。”林佩说道,“我见你,是想和你同修这条蜀道。”
明轩道:“什么意思?”
林佩道:“前方打仗是大事,后方稳定亦是大事,我想请你出任南直隶兵部尚书,与户部共担此责,一来前军缩减各卫所十万人之后仍留二万驻守南京,统军之将由你推举,二来今后南直隶、广南、桂南的卫所可由你下令调度。”
明轩看着画作,轻轻捏住下巴。
他这才明白林佩为何直接见自己还说不会破坏规矩。
林佩的话中有三层意思。
最浅显的一层意思是以南直隶兵部职权换都督统兵之权,把前军编制由原来的六万缩减至二万;往上一层意思是要他在迁都之时镇压南方各省的异动,包括权贵趁机吞并百姓田地等行为;最高的一层意思则是家国大义,予他名节,把将来监察军需转运的重任交给他。
明轩被打动了。
林佩喝完茶水,轻轻放下杯盏。
*
九月,宫中颁布旨意,划北直隶、河中各处土地计十万顷为宗室封地,与此同时,中军都督府照令解散直隶诸营,余下部队一分为二,驻南京二万,驻北京二万。
十月,中书省宣发任命诏书,免去明轩前军都督之职,任为南京兵部尚书,与此同时,前军诸卫所亦自行裁军,把原来十八万军队人数缩减至八万,驻南京仅两万。
贺之夏在左军、右军都督府之间辗转三次,把裁军津贴从四百万两压到二百从十万两,眼看着邱祥和章慎的态度由原来的蛮横暴躁变为疑惑焦虑,最终开始互相猜忌,争夺先机。
一天,邱祥先找到贺之夏,表示接受领二百八十万两银的津贴进行裁兵。
次日,章慎指看对门的邱祥一顿痛骂之后,再顶不住压力,领走了剩下二百四十万津贴。
世人只记得永熙二十三年宫里的斗争波谲云诡,并没有人真正留意,在东宫和毓王府剑拔弩张的那一夜,邱祥和章慎带着各自的军队对峙洪武门前,却于混乱之中始终保持着一种静默——他们谁也没有先点燃战火,直至其余几路勤王军队赶到。
狂风在他们的耳边嗡鸣。
邱祥看着章慎眼中满布的血丝,章慎看着从邱祥的头盔边滴下的汗水。
他们想活。
到这一刻,他们已经看清彼此唯一的活路不是指望太子和毓王,而是对峙。
东南倭寇不可不防,安西都护府不可不守,想活,他们就必须保持对峙。
他们最终闯出了生路。
先帝传位之前清除了太子和毓王几乎所有的党羽,却唯独没有动他们这一对斗鱼。
林佩原先并不知晓内情,是听杜溪亭说二人私下有交往才闻出一丝味来。
但他并不在意,因为下棋规则是统一的,不为个别棋子的意志所改变。
左军、右军都督府先后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