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沈茁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待人坐稳后半蹲在沈茁面前,表情严肃:“到底怎么了?”
沈茁看着面色阴沉的男人,惊觉自己做的似乎有点过。
“对不起,”他不呕了也不笑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我没笑你,我就是突然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林庭安问。
沈茁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说实话。
他把林庭安拉起来,两人并排坐着。
燥热的夏,天将黑时吹过来的风依旧像火炉里飘出来的一样,打在脸上晕乎乎的。
沈茁热得一脑门的汗,双手撑在长椅上,弯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就是不敢看林庭安。
林庭安穿的比他多,闹了这么一会头发却还是一丝不苟挂在头上,他仿佛天生耐热一样,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寒气。
沈茁不说话他就静静等着,林庭安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觉得沈茁就跟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心里有事又别别扭扭说不出口,这种情况只要给他点时间,他就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耗着。
又过了许久,就在路灯亮起时,沈茁看到自己鞋子上的银饰在灯下闪着光。
到膝的短裤盖住了他大腿根处麻麻赖赖的伤痕,那是小时候他还没对亲缘感到彻底绝望时,被他爷爷打的。
说来也奇怪,沈茁小时候的性格其实是有点调皮的。
有一次隔壁邻居家小朋友的爸爸给他买了根棒棒糖,那个小朋友就跑到他面前炫耀,说他吃不起糖。
沈茁那时候还有底气,觉得自己也是有爷爷奶奶的,怎么就吃不起。
于是气鼓鼓跑回家去,说:“爷爷,你给我买一罐子棒棒糖,我要气死那个小胖子!”
他爷爷上来就踢了他一脚,骂道:“滚一边去,你爹一分钱没给老子,你还想让老子给你买糖,天杀的小犊子,我就说不能接你过来,一天天就知道吃。”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沈茁那时候就跟个倔强的小牛犊一样,冲过去抱住爷爷的腿,大声说:“我就要,你给我买一个也行,那小胖子说我吃不起。”
他爷爷是个一米八三的高个子,身材壮实得很,稍一用力就把他给甩飞了出去,“妈的,你可不就是吃不起,你个吃白饭的给你点米就不错了。”
说完,这个高个老头推开门就往村子里的麻将馆走,一个没人要的小屁孩可没有他多摸一圈麻将重要。
沈茁从小身高就不高,被甩出去后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倒了火炉上正在烧水的水壶。
水壶砸在他腿根上又弹了出去,热水撒了一地,他大腿根的地方也永远留下了一片疤。
那天简直是他的磨难日,沈茁又想到了那个天空血红的下午,他奶奶回家见水撒了,又拿扫帚打了他一顿。
当天晚上小沈茁鼓着气,屁股火辣辣地疼。
躺在木板床上翻不了身的时候,那个小胖子拿着棒棒糖经过,还朝他做鬼脸。
沈茁气,但他气的不是小胖子,而是他粗俗的爷爷奶奶和“一分钱也没出”的爸爸。
后来沈茁就不怎么爱说话了,他也不会向别人讨要什么,更无法心安理得地向别人提出自己的要求。
永远得不到满足的人,会丧失“张开嘴”的能力。
被烫伤那天他爷爷打了一晚上麻将,临睡前奶奶跪在床上对着墙上挂着的耶稣像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