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落云虽内功已废,但多年习得的外功招式尤在身上。她到底曾是峨眉最有天分,对峨眉剑法最为精通的弟子。一朝动起手来,云栖院中的人根本拦不住她。
彼时雁惊寒到底年纪尚小,对上她自是招架不住,又无法当真对自己母亲出手。每每此时,便只得让秋菱带着雁惊鸿躲去一边,自己想法子应对。
认真说起来,他自小身份尊贵,雁不归虽对他严厉,但也只在考教武功时叫他受些皮肉之苦。毕竟雁惊寒是他认准的继承人,他以楼主之身给他尊重,即相当于是在替他立威,旁人见了,自然也不敢轻慢半分。
因而雁惊寒自小到大,挨过的打反而大都是出于姜落云之手。
他从战战兢兢,到接受一切,再到日渐麻木,也不过三年而已。
日子就这样过去,雁惊寒在武功精进的同时好似心性也变得冷硬起来。终于在他年满十三岁那年,在姜落云又一次发作之际,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其击败,又亲自动手将人关在房中,并命令众人不清醒不得放人。
他在云栖院中为自己与雁惊鸿圈了一块地界,没有彻底从此处搬出,大约是他对姜落云仅剩的温情。
雁惊寒知道待姜落云冷静之后,必然又会如从前一般对他道歉忏悔、温言讨好。可惜他从前尚且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她还能一如昨日,如今却是再也不信了。
那一夜雁惊寒跪在姜落云身前,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只是深深伏地道:“你若再发疯,我便再将你关起来。”
他双眼通红,面容冷厉,几乎是咬着牙将这话说完,而后起身便走。
姜落云听了这话,浑身一震,眼看着雁惊寒走至门边,终是以手掩面,呜呜哭道:“你与惊鸿是不是恨我?”
语调中竟透着浓浓祈求。
雁惊寒听了这话,脚下微顿,彼时他已日渐抽条,脸上稚气渐退,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棱角来。他转回身来,眼见姜落云面容憔悴,双眼中的悲痛绝望几乎要溢出来,又有些不忍。但他到底没有松口,只垂头道:“你放心,我会求他多来陪你。”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雁惊寒十分清楚,姜落云变成如今这样,与雁不归脱不开关系。
对于雁不归而言,人生最为重要的从来只得两件事:一是揽月楼基业,二是武功修为。至于其余的,通通都只是他兴之所至罢了。
他对姜落云大约也有过些许真心,但雁不归的真心若是往秤上一放,大约只得三两。偏偏姜落云误以为其重若磐石、不可逆转,信了他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虚言。
在这五年间,雁惊寒失去的不仅是令人敬爱的母亲,还有父亲。
雁惊寒话音落下,并未立时开门,而是站在门边等了等。果然便见姜落云不再开口,算是默认了。彼时的他到底不比日后,无法做到不动声色。只见他倏然抬头,下颌紧绷,一双眼睛似嘲似痛,仿若受伤的小兽一般,低低吼道:“你为何非要如此?他找别的女人,他负了你,你走便是了。”
雁惊寒声音哽塞,说到这里霍然上前几步,双手用力嵌住姜落云肩膀,近乎祈求道,“你不是时常思念峨眉吗?娘亲,惊寒送你回峨眉可好?”
他话到此处,眼见姜落云抬眼看他,突然露出一点悲凉的笑意来,心中已知结果,却兀自急切道:“或者你将传讯焰火放出来,峨眉。。。。。。”
“惊寒。”
姜落云终于开口,只见他抬手抚了抚雁惊寒侧脸,动作堪称温柔。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我是你父亲的妻子,你要我走去哪里?”
顿了顿,“惊寒,你不懂的。”
雁惊寒听了她这话,仿如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时竟有些空茫了。等他回过神来,便已经到了姜落云门外。
他双眼通红,心想,就这样吧。
大约人若彻底接受了某件事,便会好过许多。
雁惊寒不知是自己心性愈冷,还是对姜落云的反应已麻木习惯。自此以后又过了两年,他每日练功习武,跟着雁不归学习揽月楼诸事,空闲时分便陪陪雁惊鸿,顺便指导他功课武学,竟也过得尚算平稳。
倒对姜落云与雁不归之间的种种恩怨有些冷眼旁观的意思了。
然而许多事情积累到某个程度或许总要崩塌。雁惊寒将近十六岁那年,雁不归突然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女人,且答应要与其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