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是原本预备今日启程返京么?我特来相送,没想到殿下还未动身。”叶壑有些担忧,“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宋泠心如擂鼓,他勉力平静下来,摇了摇头,疾步往军营之外走去,边走边问:“你大哥在哪里?”
“殿下忘了,前些日子平城发了急报,大哥领兵前去,现下想必已经到了罢。”叶壑不解道,“我听军中老将说,大哥这次行军只带去了一半人马,剩下这一半另有安排,等殿下走了,他们便要整军去接应。”
是了,叶堃带走了一半心腹,留下的一半辗转去往燕州,随即被常暮所害,未能及时增援。
但平城为何此时已然发了急
报?他清楚地记得,
当年他身在幽州的时候,
边境十分太平,幽云河之役发生在秋末,而他在内宫与爹爹争执时,已然是落雪的时节。
不过一切如此荒谬,或许在这扭曲的时空当中,很多事情都与从前有了细微的区别。
他所在之地是叶氏常年所居的安城,距离幽云河边的平城尚有二日路程,想到日后重重事宜,实在来不及多犹豫,宋泠闭上眼睛,沉声道:“备马,本宫要亲去平城。”
他睁开眼睛,对叶壑道:“阿壑,你传我手令,命叶氏军队暂且留驻此地。若军中老将有异议,你便说,我已知你兄长遣他们去的是燕州,燕州近日有厄真细作,已将这消息透了出去,他们若照旧行事,恐会坏你兄长谋划。”
他每句话都说得极快,可言辞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连军中老将可能有疑之事都提前替他想得周全。叶壑听他口气郑重,二话没说,拜过之后转身便去,待宋泠走到中军帐前的时候,他已遣来了送他去平城的一队人马。
宋泠跃马而上,星夜驰往平城。
虽是夏日,边境入夜之后,仍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凉意。
马不停蹄地行了两日,他们终于来到了平城之外。
他手下人困马乏,加之平城夜间闭锁城门,众人不得不在城外的驿馆中落脚,待破晓再进城。
夜里,宋泠站在驿馆的檐下,看向不远处的无边朔漠。
在颠簸的马蹄声中,他将一切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
从前的一切并非虚妄,他清楚地记得每一年发生的事情,记得每一个人的面孔。他遭逢刺杀、侥幸不死,与落薇联手诛灭了玉秋实和宋澜,还在四方襄助下彻底祓除了北方疆域的外患。
随即在一个平凡的夜晚,他思及故人,沉沉睡去,再次睁开眼睛,居然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十四岁……倘若再小一些,他还能在宋澜设计与他们初见之前多关怀一番,甚至能够早早地揭破他母妃细作的身份。
不知如今算不算晚。
眼下他只能先将手边的事情一一解决,再思考以后。幽云河之役近在眼前,叶堃如何变成常照,他一一看在眼中,倘若当年有一个朝中之人对他说过“我相信你不曾叛国”,他或许都不会走上后来的路。
边境的风中带着细碎的流沙,宋泠抬手掩面,深吸了一口气,恰好看见星河璀璨的夜空。
此地灯火零星,每一颗星星都比在京都的亮。
他看着这星空,想起落薇来,心中刚刚泛起一阵涟漪,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是天真不知愁的、十二岁的落薇,不曾经历过刺棠案后的一切,甚至连父亲都健在。
她还没有经历撕心裂肺的失去,不曾遇见道中的大雨。
虽然一切业已过去,可是每一年的清明节,他们都会到山中缅怀。年少时光如流水东去,带走了许多在他们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人,他们相携实现了年少的愿望,以成长和缺憾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