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掌柜是番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足足愣小半柱香时间,李无病揪住了赵捕头的脖领子,拳打脚踢。“你骗人,范掌柜绝对不可能是番子!我师父乃是顶天立地的豪杰,不可能跟番子做朋友!”
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海上的疍民,站在他的角度,凡是跟大明官府沾上点儿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大明朝廷的锦衣卫、东西两厂的番子,则更是恶棍中的恶棍。而他日常听到的各种故事传说,凡是涉及到东西两厂和锦衣卫,也全都是制造冤案,乱杀无辜和敲骨吸髓这些,毫无人性。
便宜师父,在他眼里,却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虽然瘸了一条腿,虽然喝了酒之后就喜欢指天骂地。
师父教他武艺,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做人的道理,这么多年来,毫无藏私。师父行事光明磊落,古道热肠,怎么可能跟十恶不赦的番子搅在一起?
“少爷,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上头说的啊!”赵捕头委屈得眼泪都下来了,手抱着脑袋连声辩解,“生意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师爷爷被他骗了也说不定啊!!”
“你放屁!”李无病感觉自己眼睛在冒火,眼前的世界,也迅速变成了暗红色,抬起脚,将赵捕头踹出了半丈远,紧跟着又追了上去,朝着对方身上猛踢。
如果范掌柜是番子的话,他师父的身份又是什么?师父这么多年来在金银岛上和父亲称兄道弟,到底保藏着什么图谋?父亲到底知道不知道师父的真实身份?师父临终之前让他带一块玉牌给范掌柜,又是什么意思……
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晴空霹雳。李无病被劈得脑袋像炸开了一般疼,却想不出合理的答案,也不敢往深处去想……
正痛苦得几乎要发疯之际,左掌心处,却传来一股温软的感觉。紧跟着,颜青夏的声音,就传入了他的耳朵,“七哥,你是你,你说的,你忘了?”
声音磕磕绊绊,却宛若甘霖,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恢复了几分清醒。
类似的话,是他早晨逃命时开导颜青夏的,现在用在自己身上,也是一样!
无论师父是什么身份,自己仍旧是李老大的儿子。师父做过的事情,和来金银岛的目的,跟自己其实并没太大关系。如今,金银岛被没了,师父没了,范远空也死了,师父的过去种种,不会,也不应该对自己有任何羁绊。而自己,却还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去做,不能停下来怨天尤人!
理智如同潮水,紧跟着迅速回到了他的头脑之内。眼前的世界,渐渐恢复正常颜色,赵捕头的哭声,也断断续续传入了他的耳朵。“少爷,您就是打死我,也没用啊。范氏商行已经被灭了门!杀他的那些人,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番子,肯定还会来追杀您!这当口,您逃命才是最要紧的啊——”
“你这狗官!”李无病恨的咬牙切齿,却停止了殴打,上上下下打量了赵捕头几眼,确认没打出致命伤,沉声补充。“把你知道的全都如实招来!如果能让小爷满意,等天黑之后,我就放你们两个下船!”
说得虽然声色俱厉,脸上的表情,却不知不觉中,带上了几分歉然。
“是,是!”赵捕头如蒙大赦,连声答应。随即,抬头看向天空中的太阳,巴不得下一刻,就是天黑。
冬季太阳落山早,才申时多一点儿,天儿就黑了下来。然而,鳖江入海口处,却灯火通明。上百艘大小船在江面上,组成一道天罗地网,只待那艘被捕快们通报过的乌头船,自己送货上门。
然而,从一直等到半夜亥时,虾船、渔船和货船逮到了上百条。那艘乌头船,却如同流入大海的河水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九叔,要不派些船只,逆流往上搜一搜。总计才五十几里路,就是顺着河流飘,他们也早该飘到了。”海珠会四少爷的许进宝毕竟少年心性,起身走到青木堂主胡嘉树身侧,低声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