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川是有记忆后才被送去福利院的。
据说他的生父是个负心汉,而带球跑的老套戏码是母亲给父亲的惩罚。
顾凛川很不理解,父亲压根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个球,那到底是在惩罚谁?
阮青对顾凛川毫不避讳地讲起那段糟心的恋爱,“你爸那个家里很可怕,该死的,我也是很晚才知道,之前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老板呢。他一开始说不会和我结婚,我还想着先相处呗,最后老娘自己愿不愿意结婚还不一定呢,谁能想到做了措施还能中招。”
那为什么不把我打掉呢,顾凛川在心里想。邻居都说他是个拖油瓶,如果没有他,凭阮青的姿色和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闯荡劲,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还好溜得快,要是怀孕被发现,妈妈就没有你了。”阮青把烟屁股摁在满是油渍的餐桌上,在顾凛川面前撂下一碗放多了盐的挂面,咬牙道:“不想怀归不想怀,但既然怀了就一定要把你养大,你是老娘的骨肉。快点吃!”
“哦。”
顾凛川听不懂成年人的爱恨纠葛,但他因为最后那句咬牙切齿的发誓而感到快乐。
虽然出租屋脏破,虽然邻居总是指指点点,虽然每天的水煮面都齁咸,但他喜欢妈妈,他觉得日子里的一切不如意都因为自己被妈妈坚定地选择——这份安全感足以弥补所有。
后来顾凛川要被送去福利院前,阮青也煮了同样一碗挂面,哭着说了无数遍对不起。
顾凛川闷头把面吃完,被齁得连一句告别都说不出来。
*
福利院死水般的生活维持了一年多,本以为日子也就这样了,但不知从哪天起,顾凛川察觉到一双在暗中窥伺的眼睛——从院墙篱笆的缝隙间、水房玻璃破洞外、送菜卡车的货箱里……他曾偶然与那双眼对视,收获了一个阴恻恻的、恫吓的笑容。
福利院体检,顾凛川发现他比别的孩子多了好几个采血管。老师对他解释:“有领养者想要一个大孩子,但要求排查基因病,八字没一撇呢,怕你失望就没告诉你。”
顾凛川汗毛倒立。
他没有等到自己的血检结果,对方拿到他的血液样本后就此销声匿迹。
不久后的一天,送菜司机忽然变成了生面孔,笑呵呵地叫住顾凛川,让他去后头货箱里找签收单。顾凛川点头答应,转身拔腿就跑回了宿舍。
那是他第一次和他们过招,往后数次也都有惊无险。但对方的诱骗愈发频繁,猫玩耗子似的,不紧不慢,却死盯不放。
顾凛川对危险有着天然的敏锐,本能告诉他不能再这样下去,福利院不能永远庇护他,等对方耐心耗尽,有的是其他手段把他弄走。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们弄自己究竟是要干什么。
逃跑的计划在稚嫩的脑袋里逐渐成型——时间、路线、需要多少食物、在哪里落脚、后面的日子去哪里搞钱……他计划得很详细,虽然很多想法未必能实现,但贱命也不需要有什么宏图大志,活今天想明天就够了,总比待在福利院等死强。
计划出逃的日子是元旦,可提前一周,他被流感击中,发高烧昏睡了过去。醒来后外头乌漆嘛黑,小朋友都去看电视了,他饿得前胸贴后背,想去找口饭吃,结果刚拐进食堂,一只粗糙的大手就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
因为他烧得神志不清,那些人没有把他绑起来。
顾凛川跳车逃跑前隐约听到他们在商量赎金,几十个亿——天啊,从福利院绑出来的孩子,要向谁开价去?阎王吗?开口几十亿冥币?
他怀疑自己要么是耳朵坏了,要么是脑子烧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