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一切动作才会这样顺利,趁着宋澜心乱之时,将一桩荒谬的旧案栽到宋枝雨身上,皇帝自然乐见这样的结果,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
宋枝雨如今的情态,必定是想清楚了宋澜的凉薄。
可惜深溺其中的宰辅还没有想明白。
而且叶亭宴心中也好奇——等到这些人一一除去之后,宋澜也会这样对落薇吗?
那落薇提前布置、想要夺权,是因为看出了他的心思?
突听琴弦铮然一声、齐齐断去,叶亭宴回过神来,见宋枝雨双手被勒出十道血痕,而她恍然未觉,几近疯癫地伏在琴上哈哈大笑起来:“当年、当年……”
她抬起头来,看向叶亭宴,似乎也不在意他是谁,只是轻轻地道:“当年我才艺诗画,根本不输苏絮,我从前总想着,就因为她是名相之后、是二哥的储妃,便叫甘侍郎、正守先生都不在意我的才情,程门立雪也换不来他们一顾么?”
絮——咏絮的絮,落薇许久未被唤过的字。
叶亭宴眉心一蹙,刚要说些什么,宋枝雨便重抬了头,用满是鲜血的双手理了自己的鬓发,对他说:“这位大人,今日可是来奉诏赐我死罪的?”
叶亭宴淡淡答道:“臣今日奉的诏是问殿下是否认罪,殿下金枝玉叶,总不能入刑部、入朱雀,好歹是要体面些的。”
宋枝雨惨然一笑,问:“陛下还有什么话告诉我?”
叶亭宴瞧着她,目光中有几分悲悯:“陛下劝殿下知趣。”
听了“知趣”二字,宋枝雨抚摸过手边的断弦,缓缓将手指攥成了拳。
叶亭宴余光扫过,忽地发觉她的琴是他当年送的生辰礼,名为“烧桐”,江南春巡归来时,他给每一
个兄弟姐妹都带了礼物。
他定定地盯着宋枝雨手心溢出来的血,心中微痛,宋枝雨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自言自语道:“早知会有今日……”
宋澜要他今日来公主府问话——若只是寻常问话,何必劳动他来,他本领文官职权,又在朱雀办案办得漂亮,眼见是一条权臣之路,既将他都遣来,摆明是不想留下宋枝雨性命了。
嘱咐他来时,宋澜在乾方殿的熏香之后缓缓道:“若皇姐不肯就死,便劝她知趣,朕忙得很,实在心力交瘁,还是早些将此事了结罢。”
言下之意,宋澜如今无暇顾及此事,他既信了是宋枝雨记恨落薇,又见宋枝雨不曾辩驳,便以为确是如此。
当下千头万绪,若拘她入了三司,还不知要闹出怎样风波,不如府中赐死,对外也好说些。
说到底,纵宋枝雨自刺棠案来三缄其口、闭门不出,他也容不下这个知情人。
叶亭宴伸手抚过她的断弦,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问清楚她在当年刺棠案中究竟是何效用,还没开口,宋枝雨便定定看着他,开口道:“我要见苏絮。”
怕他听不懂,她还补了一句:“你帮我转告陛下,宁乐甘愿赴死,死前惟愿再见皇后娘娘一面,以示歉意。”
叶亭宴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送邱氏女进宫一事,殿下就没有旁的想要辩驳了吗?”
宋枝雨道:“不是这件事,还会有旁的事,我没有什么可辩驳的。”
她又理了理耳后的乱发,平静道:“你就这样告诉陛下,他所担忧的,我自然缄口,见娘娘,不过是心中执念罢了,此愿不能圆,宁乐不能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