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穆祺喘了几口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两把脱下外衣,扔到地上,然后抬头看向各位骑兵:
“你们要尽快撤退。”
没有人接话,穆祺又说了一句:
“应该马上离开。”
左近的骑兵起了骚动,几个亲近一点的士卒望向霍去病,神色有点诧异。他们刚刚在旁边听了半日,除了“粪坑”以外什么也没听懂,只知道这位“穆先生”可能是炸了山谷里的粪坑,把现场搞得一片狼籍;但对于刀口舔血的士兵来说,这其实也不算什么了不得。大家拼死拼活上战场,都是指望一刀一枪,搏个出身;如今魏军的主将搞不好就在粪坑当中,怎么能因为一点污秽之物,就白白放弃这么大的机会呢?
当然,士卒们并不愿意听“穆先生”的话(你算老几?),但也不愿意违拗,他们听过小道消息,知道丞相曾经亲自接见过这位来历不明的“穆先生”——穆某人的威望或许一无所有,但武侯的威望却是无远弗届,哪怕只是这样间接又间接的一点影子,也足以叫人谨慎自持、不敢违背;所以他们稍一踌躇,都看向了霍将军——霍将军不正是丞相的秘书、特派的使者吗?他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完全破除这种狐疑的影响。
霍将军迟疑了片刻。他当然知道沼气的危害,但如果仔细考虑,似乎也没有必要像穆祺这么急迫,毕竟……
“沼气也到不了这里吧?”
沼气中的有毒物质,大抵是硫化氢、磷化氢、一堆莫名其妙的多链有机物;而根据霍去病学到的知识,这些物质的密度都大大高于空气,所以应该淤积在山谷的底部,并不会随风飘散。他们现在站在上风向,通风环境也不错,理论上来讲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就算不能进去,站在高处看一看情况总是可以的——万一山谷中出了问题,不小心溜走了谁呢?听说那位司马懿,可是比狐狸还要狡猾呀。
穆祺停了一停,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摇一摇头。他从旁边的马匹上拿下一袋水,当头往脸上一浇,然后用麻布裹住口鼻,拍了拍身上的土灰:
“那你们先等哈,我就不奉陪了。”
“理论上来讲,霍将军的判断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穆祺盘膝坐在榻上,唉声叹气,神情凄婉,仿佛不胜惋惜;刘先生则大剌剌的箕坐在附近,面色难看之至。
“理论上讲。”
刘先生冷冷道:“什么理论?”
“沼气的扩散范围确实是有限的,其实波及不到上风口。”
穆祺肯定了霍将军的思路,可又不得不补上一句:“但是,与沼气一起被喷射上天的,还有大量的碎屑;这些碎屑飘散在空中,等于形成了无数微小的凝结核。微小凝结核可以吸附云层中的水汽,然后……”
山谷底部暖湿的气流被沼气冲上云层,凝结核吸附水气形成雨滴,然后落下——《三国演义》中上方谷的大雨,大致就是这么个原理,如今等于来了个一比一复刻。不过,这种降水的概率捉摸不定,所以穆祺事先不好做任何预测。可是现在看来,司马懿老头子显然还是有那么一点气运在身上的。空中的水汽被搅动之后化雨落下,一同降落的还有被溶化在雨水中的残渣,所以……
穆祺叹了第二口气。
刘先生的神色五颜六色地变化了一圈。大抵是不想再去想象那种“雨水溶化残渣”的画面,他还是转移了话题:“司马懿呢?”
“……抓住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好消息,刘先生起了兴趣:
“死的还是活的?”
“……现在还是活的。”
刘先生不解:“什么叫‘现在还是活的’?你们把他重伤了?”
“字面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