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佛口蛇心伪君子39
分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商泓礼却像是一尊晦涩的、被人用泥水糊住嘴唇的泥像。
他通身动弹不得,只余下一对骨碌碌、黑甸甸的眼球如同两只妖异的甲虫般,翕动着紧盯着男人。
“嗯?缘何不说话了?”
江让平心静气地侧首,他手中的木筷顿在碗畔,似乎是在静静等待着对方回话。
好半晌,直到商泓礼面上那层人皮面具于灯影中泛起几分不似常人的青白色时,方才动了动喉结,状若自然开口道:“阿让怎么突然提起他了,他若是不在,我二人还自在些。”
江让闻言却仅是唇畔含笑,男人如今除却敷药的时间,眼上的白纱都会取下,他的睫毛十分浓密,不自觉垂下时,恍若一柄月光下轻轻拢上的小扇。
江让叹息道:“你啊……这山阴村常有野兽出没,罗公子一介医师,这么晚不曾归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一瞬间,商泓礼只觉心中隐约泛起清幽的涟漪,他泛白的指节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半晌方才涩着嗓音道:“阿让平素待他那般冷淡,我竟不知、不知你这般忧心于他。”
一身清泠白衣的男人顿时默了默,许久,他无奈摇头道:“这是又醋了?”
江让说着,忽地轻轻伸出修长的指节,温冷的指腹探出,无神的眼眸微微抬起,动作间恍若是要抚摸闹脾气的小犬。
那一瞬间,商泓礼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江飞白,可自冠上“周予白”这个名字后,他的身体便也好像自动继承了某种讨好的惯性。
江让只是伸伸手,他便控制不住地垂下头、塌下肩,毫无昔日的帝王威严,奉上自己的头颅——他不想让叫那双手落空,更不想叫那人的眼眸中显出失落的神色。
微凉的指尖寸寸抚在颊边,于是,刹那间,青竹与皂角的幽香便如燃尽的青烟般,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息间。
商泓礼控制不住地弓着腰背、拢上眼皮,轻颤着濡湿的手腕,覆上了那双手。
高高耸起的鼻骨顶在男人泛起热意的手心,呼吸如浪潮般起伏。
在这一刻,商泓礼陡然想到了很多尘封在记忆中的画面。
他记得昔年自己与江让年少同游、共读书卷的畅快模样;他也记得情窦初开之际,自己曾红着脸,尴尬地避着人清洗衣裤的模样;而更加难以忘却的,却是这人曾与自己发誓同生共死,绝不独活。
那一夜的天空恍若一张深黑到空荡的大网,朦胧的月光与晚风卷过潮湿的面庞,他们的身后是数不清的弓箭、刀刃、杀机。
眉目间横陈着血痕的青年手持缰绳,他眉眼森冷,微微侧头,对伏靠在他身上、逐渐失去体温的自己颤抖着嘶哑道:“商泓礼,别睡!”
商泓礼有些记不清当时的画面了,他只知道,彼时的自己身受重伤,大约快要撑不住了。
他的耳边是刺耳的风、刀刃、马蹄音,当身体的疼痛已临极限时,商泓礼反而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没有疼痛、没有噪音,像是将要松垮着陷入一池温柔的沼泽之中。
可当江让的那句话炸响在耳畔时,心脏恍惚像是被钉入了一根铁钉,那根铁钉锈迹斑斑,泛起的铁皮刺得他痛不欲生。
于是,贴在对方后背处、沾上鲜血的耳廓也逐渐复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