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侍从乌陵早就候在那,凑上前来,伸手要替沈持意拿着金灯。
沈持意挥手拒绝,吩咐道:“刚刚众目睽睽,好些人跟上来了,你快些去让舵工把画舫开远点,莫要让人追上船,坏了我的好事。”
乌陵应声退走。
景台另一侧飘来一句轻询:“什么好事?”
沈持意闻声望去。
发问之人正端坐于食桌旁,临着画舫木栏,浸于夜风中。
对方看上去与沈持意年纪相仿,至多相差不到十岁,却远没有沈持意这般立于船边都没个站相的懒散,反倒肩背挺直,神色肃然,面着望不清的河岸,双眸空荡,并未转过头来瞧他。
沈持意挂着笑意,快步上前,将云鹤金灯轻放在对方眼前。
“自然是将金灯赠美人的好事。”
烛火瞬间映出年轻男子无暇面容。
那是一张仿若挥毫走笔一丝不苟绘出的脸。
眉目如连笔落下的点墨,眼眶深邃,乌黑双瞳倒映着金灯明火,虽空茫却有神。鼻梁挺立,下颌收而不紧,双唇薄而不淡。
翻尽诗书画卷都找不出这般的明眸皓齿。
玉簪束发,发尾垂落在同为织金锦所做的白袍之上,黑白相映,如浓墨入雪川,淋在白茫雪地唯一挺立的松柏之上,清隽雅致。
这身织金锦为底的墨竹白袍是沈持意精挑细选出来给人穿上的,如今瞧着,果然极为相配。
他幕篱未摘,隔着白纱灯下观美人,更添一层朦胧缥缈,看得人心旷神怡。
美人却毫不留情地煞了风景:“可惜苏公子一番好意,我眼疾未愈,瞧不见,什么样的灯火赠我,都并无二致。”
字字句句如清风点翠竹,疏阔雅致,晃而不折。
万人哄抢的千金贵礼似是没能掀起这人一点波澜。
沈持意却并不觉着气馁。
他用一旁备好的湿帕净手,抓起绿豆糕啃了一口,面不改色:“木兄此言差矣,区别可大了!我打听过,通怀登云楼的云鹤金灯用作元宵头彩之前,都会放在香火旺盛的寺里供奉一年,谁请回家都可驱病避灾。”
他瞥了一眼木兄腰间挂着的小锦袋。
木兄日日挂着这锦袋,片刻不离身,里头装着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帮木兄穿外袍时仔细打量过,锦袋上绣着他看不懂的佛家偈语。
“我猜木兄喜佛,不想你错过此物。既已送出,木兄瞧不见不愿要也好,随意收着日后重见天光再赏灯也可,随你处置。我……咳——”
沈持意喉咙一干,听到自己嗓音又更为喑哑了。
他赶忙随手抓起桌边凉茶喝了几口,清了清嗓子。
虽恢复了些,却还是比他往常的音色哑了几分。
这事算他倒霉。
他是个穿进权谋文里的现代人,意识里还有个穿越人员标配的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