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目光变得锐利:“您是老警察了,请您告诉我,这种投毒行为,违法吗?”
半晌,徐满仓终于艰难点头:“违法。”
“那您说,这种违法行为,”姜凌紧紧盯着他,声音变得低沉,“与我们警察职责,是一致的,还是背离的?”
徐满仓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之中。
姜凌等了两分钟之后,再次发问:“我觉得,这种行为与警察职责相背离,破坏了社会秩序,让平安里不再平安,对不对?”
“破坏……不再平安……”徐满仓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中的迷茫和痛苦越来越深。
残存的理智在他脑子里疯狂地拉扯:
他投毒是为了治病根、敲警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平安里存在的问题,这不是维持社会秩序吗?怎么眼前这个姜凌要说他所做的一切与警察职责背离,破坏了社会秩序呢?
刚才自己好像亲口承认这种行为犯法。
难道自己成了当年他最痛恨的罪犯?
混乱的思维和现实的冲击让徐满仓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眼见得徐满仓内心激烈交战、自我认知摇摇欲坠,姜凌用眼神示意刘浩然说话。
“徐大爷,我想请您听听受害者及其家属的声音。”
刘浩然从办公桌下提起一台录音机,按下了播放键。
“是哪个杀千刀的哦,在豆浆里下毒,害得我老婆到现在还天天拉肚子,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我老婆单位是私营小厂子,人事那边说如果再请假,就要辞退她。你说说看,我们家可怎么办?”
“警察同志,我是真怕了。我现在只要一看到豆浆就想吐,我再也不敢在外面吃饭了,有了心理阴影啊。”
“呜呜呜……我这是倒了八辈子霉!喝碗豆浆喝进了ICU,洗胃、打针,折腾掉半条命。这是哪个不要脸的王八蛋害人呐?这个破小区,还好意思叫平安里,平安个屁!我回去就把房子卖了,再也不住这里了。”
徐满仓的目光幽深,面色越来越沉郁。
直到录音机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微弱的喘息声,他整个人都呆住。
“咳咳咳……我年纪大了,死就死了,我只是舍不得小孙子。他说,他要成为伟大的音乐家,我真想看他上台表演啊。”
“老刘头!”
“是老刘头的声音。”
“我,我不是……哦,不!我那是……”徐满仓开始语无伦次。
他双手抱住头,手指深深插进花白的头发里,用力撕扯着,仿佛要把那些混乱的、痛苦的念头从脑子里揪出来。
“我是为了,为了下猛药,治……治……”他“治”了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个“断根”二字。
他精心构筑的、用以支撑自己行为的“正义”逻辑,在受害者与受害者的谴责中,终于败下阵来。
姜凌没有紧逼。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威严的老人痛苦地佝偻着身体,眼像一头困在陷阱里苦苦挣扎的野兽。
良久,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却很清晰。
她的话语不是质问,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带着温度的引导。
“徐大爷,我知道,您心里装着平安里。您比谁都希望它好,希望它平安、有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