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们修道之人常说,修道亦是修心。一人一行,若心神不宁,则处而生乱。当今天下,之所以有这么多纷纷扰扰,归根到底,是人心不宁,往来随欲,继而不知所从,不知所终。祸乱便如洪水般肆意横流,以致于今日。”
听闻此语,刘羡沉思片刻,他抬眼徐徐道:“那敢问我该做些什么呢?”
陈恢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说道:“殿下可做我道的太平真君。”
此言一出,以致于刘羡也有些想笑。虽然预料到天师道会抛出这个条件,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抛出来的,刘羡不得不在心中为此辩术喝彩。他饶有兴致地问道:“做太平真君,便能使人心安宁吗?”
一旁的李阿终于忍耐不住了,他开口道:“百姓庶民总是孱弱,若无真人大家指路,只靠自己,就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纵有百万千万,也无法渡过这甲子大劫,抵达太平盛世的。唯有太平真君出现,他们知其所从,唯首是瞻,人心也才会安宁。”
刘羡听得两眼一冷,他又咳嗽了一声,反问道:“皇帝也做不到吗?”
李阿直言道:“如今欲称帝者,天下不知凡几,称帝不称帝,本也不怎么稀奇。而太平真君只有一个,也只有这个太平真君,能得到巴蜀百姓的人心。”
这话真是难听至极,几乎就是一种直白的威胁。一旁的诸葛延听得大怒,当即就要抽刀发作,但为刘羡挥手制止了。刘羡稍稍坐直身子,注视着李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么说来,这个太平真君,是不做不行咯?”
场内的氛围如隆冬般冰冷。刘羡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既无怒意,也无笑意。虽然因为伤寒的缘故,双手略有颤抖,但他的双眼平静如湖,似乎倒映出所有人的本心,其下又似乎有激流涌动,随时能将敌人淹没。
面对着这样一张面孔,李阿实在难以与其对视,不知不觉间,他的视线已低垂至膝。
陈恢瞪了李阿一眼,连忙缓和气氛说:“殿下,所谓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这便是上善若水,您既有大志,就该体谅百姓的心情。”
刘羡随即展露笑颜,咳嗽了一声后,继续说道:“陈祭酒说得好,只是不知,如何做这个太平真君?”
陈恢再次拱手,叙说道:“殿下,所谓太平真君,即是圣王,圣王受命,则有天应。要彰显太平真君之天命,便要您登坛受符,由天监主祭,为刘氏再受命。如此一来,百姓见殿下得有神德庇佑,心中自然安宁。”
听到这里,刘羡已经生出许多反感。按照这个说法,岂不是天监的地位还要高过皇帝?在百姓眼中,这到底是天子治理天下,还是天监治理天下?这是个极为严肃的问题,一旦处理不好,将来极可能爆发内乱。
但刘羡知道,这肯定不是唯一的条件,所以他继续问道:“可还有其余的要求?”
陈恢道:“民心向道,若殿下赞同,还望殿下在即位之后,能够尊道设观,对奉道者轻徭薄赋。”
“天下苦难,为何只对奉道者轻徭薄赋?”
“殿下,要为太平真君,自然是与我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如此行政,便如顺水推舟,天下奉道者益多,而无道者益少。待天下都是向道之人,殿下做太平真君,社稷不也就稳如泰山吗?”
刘羡听得简直头脑发胀,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天师道,明明是公然地打击那些异信之徒,偏偏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而且自己轻徭薄赋,还得打着向道的幌子,这岂不是说,这是天师道自己本该有的,和自己的治理毫无关联吗?
这又是一个刘羡很难接受的条件。
看在陈恢的和善上,刘羡强忍住怒气,淡淡道:“不知陈都功还有没有别的条件?”
陈恢道:“其实也就这些条件,除此以外,范天监只有一个建议,让我说给殿下听,若殿下能应允,西川百姓自是大为欢欣。”
“什么建议?”
“殿下,川中战乱如此之久,自是需要休养生息,希望在我道襄助殿下之后,殿下能够休兵十载,暂不做争衡天下的心思。待巴蜀恢复元气,再兴大兵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