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昨天、今天,他便严格依照段德操之令,一边镇抚士气,一边遣更多的兵士出城去各乡,抓紧强征粮秣,以及将乡民中的丁壮者徙到城内,以图达成最佳的“坚壁清野”之效。
只是却万万不曾料到,这粮、丁壮,都还没有征、徙完毕,怎地北边现下就起了尘烟!
从将慌张地跑上城头,急促地说道:“将军,望见了么?北边像有骑来!不知是否汉贼?要不要赶紧下令,召散在各乡的兵士还城,关闭城门?”
“若是汉贼,这时召兵士还城,岂不已晚?至若城门,随时可以关闭。不必惊慌。且待辨清北边所来,究竟是否汉贼,再定对策不迟。”段德纶沉声说道。
这从将满头大汗,胡乱应了声是,却忍不住颤抖着声音,又说道:“将军明鉴,只是……”
“你平时也还机警,今日怎却这等糊涂?我守军各营,军心本已不稳,若再情势未明,便就自乱阵脚,徒自惊扰,而致全城骚动,岂不更乱军心?则未战先溃矣!传我将令:各面城上守军,严阵以待,不得擅动;斥候即刻北出探查。令吏卒巡城,敢有乱者,立斩!”段德纶怒声训斥这从将,说道。一边斥着,一边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北边,按着垛口,凝目北望。
官道上出城、回城的兵士、百姓也都注意到了北边的烟尘。
段德纶望见,最北边、离城约十几里的那伙兵士、百姓,刚开始起了一阵慌乱,有几个兵士弃下粮车、百姓,拔腿往城下跑,但很快就停下了脚步,重回到了队伍中,将试图趁机逃走的百姓抓回,继续迫使他们推着粮车,押着他们向城下而来。
望到此幕,段德纶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与从将说道:“北边所来,定非汉贼。”
果然不错,北边掀起烟尘的,的确不是汉军兵马。
一刻多钟后,约十余骑驰到了北城的城壕外。
城门的守将上前与他们答了几句话,随即便领着他们进城。
不多时,骑士中的为首者沿着马面,登到了城头,在守将的前引下,来到了段德纶的面前。
段德纶认识这人,是城平县守军的一个校尉。
“将军,末将出城时,汉贼数万兵马,距我城已只剩四五十里远。末将奉陈将军之令,赶来延安求援!”这校尉喘息未定,声音嘶哑,额上的汗水、尘土混作一片。
段德纶眉头紧锁,问道:“数万兵马?汉贼没有分兵去攻绥德?”
“回将军的话,并未侦到汉贼分兵,其主力尽趋城平。陈将军料贼势难支,故遣末将求援。”
段德纶问道:“城平县除了守军,现有多少丁壮可以协防?民心何如?日前肤施运往城平的粮秣,可都运到了?当下粮草可支几日?……,有无向上县王总管、绥德驻兵求援?”
却城平隶雕阴郡,段德操为李唐得了雕阴郡南部诸县后,李渊任命了一个雕阴郡的总管,便是段德纶口中说的这个“王总管”。不过,雕阴、延安属李唐在北疆的同一个战区,而段德操是这块战区的主将,故这个王总管听从段德操的节制,——事实上,他原就是段德操辖将。
校尉抱拳答道:“回将军,除守军千人以外,陈将军遵王总管将令,奉行秦王殿下‘坚壁清野’之策,急迁城外丁壮进城,然汉贼未攻上县,直趋我城,来得太快,迁入城中的丁壮只才数百,加上城中丁壮,目下可用於协防者不到两千人。民心慌乱,不过陈将军已尽力弹压。粮秣运到了,合计城中本有之储粮、这一两日从乡中筹集到的粮秣,可供城中军民支撑半月。”
他顿了下,说道,“陈将军令末将尽速赶到肤施,向总管请求援兵。援兵若不速到,李善道亲在汉贼军中,麾其众倾力来攻,城平孤城难守,危在旦夕,三五日内只怕就要陷落!”
“你出城时,可见汉贼有无其他动向?”段德纶替城平捏把汗的同时,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这校尉知他所问的“其他动向”指的是什么,回答说道:“禀将军,末将凌晨出的城,出城之时,汉军主力尚在我城北三二十里外驻营,但有一支贼兵已出,从我城西边远远经过,向延川进来。末将出城后,一路疾行,在我城南三十多里处,追上了这支汉军贼兵。
“曾有远观,见这支汉贼约四五千众,其中骑约近千。打的像是汉贼大将刘黑闼的旗号。末将等不敢近前,抄小路绕过了他们。估算路程,这支汉骑距离延川,应是已经近了。”
段德纶心中一沉,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汉军虽然没有分兵去攻绥德,但却城平尚未攻下,就分兵来攻延川了!
他强自按住内心的惊涛,稳住心神,又问了几句汉军的情形。这校尉尽己所知,回答了他。便段德纶不再多问,令从吏取水,给这校尉补充了些补给,亲自送他下城。
到城门口,随从这校尉的那十来个骑士,正坐着喝水、吃干粮,见他们下来,纷纷起身。段德纶下令牵来新马,换与他们乘骑,随后,即目送这校尉与他的这些从骑离开,赶去肤施。
他的从将跟在他的身后,望着这校尉等远去,额头的汗又是涔涔而下了,话语里再度带上惊慌,手攥紧了刀柄,不由自主地转往北边去望,说道:“将军,刘黑闼部汉贼昨夜离营,其离营之地距城平三二十里,则便是距我城不过百余里。至迟傍晚前,恐其军就将抵我城下!”
段德纶没有回答他,只也望向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