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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平县外,杀声震天,烟尘蔽日。
汉军万余精锐,分从四面猛攻这座孤城。
城西与城南,由高曦、萧裕军主攻,攻势如潮。士卒攀附着云梯,在箭雨与擂石的缝隙中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城头守军拼死将滚烫的金汁泼下,惨叫声不绝於耳。
城东与城北,则是徐世绩、单雄信所部负责的战场,攻势更为酷烈。单雄信亲临阵前,督促撞车一次次轰击着已然变形的城门,其部悍卒蚁附云梯而上,与守军在垛口展开惨烈的拉锯战,不断有人影从高处坠落。
整座城池仿佛在沸腾的熔炉中颤抖,城墙多处出现破损,守军的旗帜不断减少,反击的箭矢也越发稀疏,——显然,守军已到了强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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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攻城阵地后方。
一座高大的望楼之上,李善道凭栏远眺。
见惯了沙场征伐,回顾他起兵以今所经历过的历次大战,眼前这场攻战,委实算不得什么。因而,前线战场的厮杀虽然惨烈,他神情从容,却没有什么动容之色。
侍从一旁的屈突通几人,与他相仿,也都没多少神情波动,只静静注视着战局推进。
“陛下,攻此城已经三日,守军疲敝至极,今日必能破城了。”屈突通判断说道。
好像是呼应他这句话,他话音才落,李善道还没有来得及答话,望楼上别的几人也都还在看他,甚至视线都尚未收回,便忽然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从城北方向炸响!
李善道、屈突通和另外几人,连忙侧首望去。
距离颇远,他们在城东,又是从侧面眺望,看不到全貌,望得不太清楚。
只望到城北的一段墙头上,原本守在这里的一些唐卒,像是遭遇到了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纷纷溃退四散,一面黄色的汉军旗帜已然插上城墙,正迎风招展。旗下,人影纷乱搏杀。
乃是有单雄信部的精卒再次突上了城头。
并且和前几次的突上不同,——昨天、今天上午,徐世绩、单雄信部和高曦、萧裕部都曾经有兵士杀上城头,不过皆被打退了,诸人皆能看出,这次的突上,已是势不可挡。一个接一个的汉军锐卒攀过了垛口,正在迅速扩大战果,将守军残部逼向城墙内侧。
“屈突公所见极明,今日城颇必矣。”一个相对陌生的声音,陪着小心在屈突通等人的侧后响起。这人现下虽穿的是汉人袍服,不再是突厥服色,然却不是梁师都又是谁!
没人接他的腔,皆是视线仍在城北的城墙墙头,只屈突通向他微笑,点了点头。
未过多久,城北又传来一阵更为剧烈的欢呼与喊声!
随之,李善道等望见,原本在城北护城河外坐地等待的单雄信部的驻队兵马,尽皆跃起身形,如同开闸洪水,挺着刀、矛,向着洞开的城门蜂拥而去!
尽管从这个位置,望不到北城门的情况,屈突通脸上已露出笃定的笑容,向李善道躬身行礼,说道:“陛下,看这阵势,必是单将军部健儿已夺下城门!城平已然破矣。臣敢恭喜陛下!”
李善道一笑,将待答话,听得“噗通”一声,转目看去,是梁师都拜倒在了地上。
只听他高呼万岁,声音颤抖而急切的说道:“陛下神威,天命所归,臣梁师都今日得见王师兵锋,果然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口出谄言,不敢抬头,额触地面,身形微颤,似惧又敬。
“一场小胜,公何必恭贺至此?”李善道失笑,说道,“快快请起。”
梁师都说道:“对陛下来说,是小胜,於臣观之,却是心中惊涛澎湃,不能自已。臣敢禀陛下,这座城平城,臣部亦尝有过,数攻不下,反损兵折将。今王师既至,一鼓而下,足见陛下威德,将士之精锐,臣方知昔日之臣何等小也!始知天命有归,非人力可逆!臣此前蹉跎岁月,於今观之,竟如白活,今日得附真主,效犬马之劳,以赎前罪。”言罢,伏地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