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锋一转,“但是,您想过没有?刚说的,无论长短,绕不开一个前提,或者说,陈厝村民的意愿必须能真正做主,而不是被那张网死死罩住,只能跟着别人的指挥棒转。”
“而且,搁置争议?依法确权?有人会甘心看着那笔冻结的土地补偿款躺在账上不动?会允许村委会绕过他,去主导补偿款的分配和公示?会乐意看到陈厝村民跟林厝合作搞什么致富项目,分享未来收益,而不是牢牢攥在某些人的手里?”
“会继续挑火,甚至制造点新的摩擦,让这滩涂争议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收拾,逼着您和上面不得不向他妥协。”
王金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捏着烟的手指微颤,烟灰无声地飘落在桌面上。
李乐的话像一把小刀,把他刚刚燃起的希望和雄心,一层层剥开,露出底下残酷的现实。
“更长远地说,”李乐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您想建立的合口经验,想强化的基层组织建设,这根基是什么?是村委会要有权威,是村民能自己做主。”
“可只要那张网还在,还牢牢控制着一个村的经济命脉、社会关系和话语权,建立一个强有力的、能带领村民走向新路的基层组织,就更像空中楼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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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乐最后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滩涂这事儿,只是个引子。您想灭火,想搞试点,想积累成绩,都绕不开这个结。”
“现在不动他,或者动不了他,您就只能继续和稀泥,继续被两边推搡,继续坐在火药桶上提心吊胆。这次可能勉强压下去了,下次呢?下下次呢?”
“教员告诉我们,做事抓住主要矛盾,只要核心矛盾不解决,冲突迟早会以更激烈的方式爆发出来。到那时候,您要付出的代价,恐怕就不是现在这点犹豫和为难了。”
王金福呆呆地看着手中早已熄灭的烟头,又看看李乐那张平静的脸,最后目光落在桌上那份摊开的滩涂开发规划图上。
一口接一口地抽烟,烟雾升腾,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有烟头燃烧时发出的细微“滋滋”声,和吊扇单调的嗡鸣。
过了许久,王金福才掐灭烟头,抬起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疲惫。看向李乐,眼神复杂,有挣扎,有无奈,也有一丝被逼到墙角后的惶恐。
“小李。。。。。你说的,我明白。”王金福带着气声,“可这,我,我得好好想想。”
没有再说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再问李乐具体该怎么办。只是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掂量着那个看不见的分量。
。。。。。。
“咚咚咚!”
“进。”
客房里,姬小雅不在,梅苹正伏案疾书,眼镜滑到鼻尖,抬头看了眼,“回来了?镇子那边儿,这些年的土地档案资料查的怎么样?”
“嗯,挺好,重点的,东照都给拍照了,这又拿着几份资料去复印去了。”
李乐应了声,抓起桌上的几个纸杯,看了眼杯口自己掐的记号,饮水机边接上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长舒口气。
走到窗边,推开半扇,让带着咸腥的风灌进来,驱散些屋里的沉闷。
又搬了个凳子,凑到桌前,抻头看了眼,笑道,“诶,师姐,这写的啥?”
梅苹头也没抬,继续写着,“写的是阶段性田野调查报告,政研室那边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