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撑不下去了。
这个想法无端冒出来,从那之后就挥之不去。
“我早该想到他是怕牵连到我,所以明知道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他还是果断离开,连一声‘节哀’都不肯听我说完,”说到此处,顾八代又是一声长叹,摇着头道,“他那时候应该就想好了后来的事儿。”
是啊,肯定是想好了。
所以,才会给老仆下跪,既是感激也是抱歉。
所以,才必须要跟他保持距离,切断任何会连累到顾八代的可能。
他要给自己、给所有逝去亲人一个交代。
乍听到徐元梦在曲阜暴毙、万岁爷下旨废黜太子的时候,顾八代当时也昏了过去,那一次,他梦到了徐元梦。
还是在十里亭,还是一身缟素的徐元梦,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回京,而是坐上了老仆的驴车,驴车徐徐前行,载着他与他的亡妻爱子驶向故里。
他看到了路旁的他,仍旧没有答话,却对他牵了牵唇,露出一个温和了然的笑。
然后驴车晃晃悠悠驶过,留下他洒脱的吟唱——
会稽愚妇轻买臣,
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再醒来,顾八代已经泪湿双目。
所以,徐元梦这是特意来向他告别的吗?
用以偿还那日在十里亭外对他不得已的失礼?
此刻再想起那个梦,他还是忍不住哽咽:“他实在是太……”
太怎么了?
是太命苦,还是太疯狂了?
可徐元梦那样的天才凭什么会变得命苦?又被逼得如此疯狂?
大唐盛世容得下仰天大笑出门,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李太白,为什么大清盛世却容不下一个再赤诚忠心不过的……奴才?
说好的盛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