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邈向前推了一推。
这其实很不对劲。
陈容是个谨慎人,金帛之贿未必能让他动心,反而给了他一个拒绝的理由。
但张邈的确是这样将一匣马蹄金推了出去,“在下自故土流离,虽家资倾尽,却仍有健仆数千,若赁金不足,盼郎君能容我几日,变卖仆役田地……”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哀求和急切,连自己的言辞变得鲁莽失礼也丝毫没有察觉。
但陈容站起身,刚准备出言推拒时,似乎又不知因为什么而迟疑了。
他犹豫了很久,就那样站在那里,皱眉看着张邈,以及张邈面前的金子,他的面目一瞬间好像变得苍白而模糊,当他终于开口时,他的声音也混沌得一如流水中的落叶,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为范城令,便当为袁公守此城。”
“臧子源非郎君故主耶?”
苍白而模糊的脸一瞬间仿佛清晰了些。
——清晰,但充满了抗拒,而后又变得模糊。
“臧使君岂止是我荐主,我少时仰慕他的才德品行,才追随他来此,但臧使君之上,亦是袁公啊。”
张邈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郎君以为,臧子源叛主么?”
“他受袁公举荐之恩,”陈容说道,“总不该违逆袁公之命。”
“袁公之上,亦有天子!”
陈容又看了他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开,那张脸就更加地模糊,直至在张邈眼中,彻底成了泥塑木雕的一尊雕像。
额头上似乎沁出了汗珠。
但他不会放弃,张邈咬住了牙,决定最后一次努力。
“臧子源既为郎君荐主,又为郎君上司,郎君若忠于主君,正该想方设法救援!”
张邈大声地,几近凄厉地喊道,“郎君若忠于朝廷,忠于四百年汉室,臧子源为何触怒袁绍,落得如此下场,郎君也该知晓!
“忠直之君子生死未卜,背义小人横行于世!盼郎君直言相告——忍见此景否?!”
他的声音这样激昂,对面的范城令却好像死去了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帘低垂。
张邈不安地等了许久,几乎绝望,却又不肯放弃地伸出手去,将那匣金子向陈容的方向推了一推。
这个动作似乎唤醒了对方,过了许久,他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张邈身体一震。
“你们想经仓亭津渡河,那便渡河,我不阻拦便是。”
陈容抬起眼睛,神情平静地望着这位“以慷慨闻”的名士。
张邈的眼睛一瞬间便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