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内陪葬了一坛二十年陈的竹叶青,与一把桐木古琴,皆是他从柔仪殿偷偷带出来的,秦温酒的心爱之物。
叶阳辞带着棺材离开乱葬岗,在青山绿水间寻了个景致幽美处,将桐木棺材入土,堆了个坟头,但没有立碑。最后,他把那株朱果仅存的狼桃脱出花盆,种在了坟墓旁。
“我走了。”
他对秦温酒做最后的道别,“往后若还活着,每年来看你一次,给你带坛好酒。”
叶阳辞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他身后,一只流萤不知从何处飞来,在坟前的狼桃枝叶间萦绕。它过早地苏醒,在天地间孤独地游荡,不久后将以死亡迎接同类的繁盛,但也赏到了夏生秋死的同类们从未见过的春光。
固伦山腰线以下的冬雪化了。
淙淙雪水汇聚成小溪,流淌在寒冰消融、草叶萌芽的辽北大地上。
牧人与渔民们又从南方迁移而来,回到了大辽河西岸的刀牙城。这里在去年冬季发生过一场浩大而残酷的战争,而今硝烟散去,尸体与折戟一同埋入肥沃的黑土,成为下个轮回的奠基。
黄昏时分,落日已沉入远山,只剩一层暗淡余晖,涂抹在天地间。
余晖中忽然破出一支甲胄漆黑的骑兵队伍,由北向南,不停行进在断刃原上。
这队伍奇长而蜿蜒,如黑龙见首不见尾,而它的最前端也高高掣起一面黑龙旗,簇拥着一口同样通体漆黑的、扎着白花缎带的巨大棺椁。
刀牙城的百姓们惊惶地望着薄暮中的军队,它如此凶煞慑人,犹自带着铁血硝烟的余味,又如此安静肃穆地从城外经过。
简直就像……阴兵过境!
直到那面金鳞隐现的黑龙旗从他们面前飘展而过,才终于有人恍然大悟般叫起来:“是渊岳军!朝廷在京城外的大祀坛做道场,给渊岳军招魂,这是把英灵给招回来了呀——”
众皆哗然!
越来越多的百姓爬上房顶,或是躲在坍塌的城墙后窥看,一些胆大者已不满足于远远地观望,试图出城。
“怕什么!”
他们说,“若是渊岳军的英灵,只会攻击夷狄,保佑大岳百姓。”
“对,就算是阴兵,那也是能分敌我、护家国的鬼神!”
“鬼神?那领军的那位秦少帅,岂不是要当城隍爷……不对,十殿阎罗……也不对,是地藏王菩萨?”
众人议论纷纷之间,已有人成群结队地溜出城门,向这支神秘威严的军队一点点靠近。
队伍最前头的将军一身玄色铠甲,内衬雪白战袍,勒马驻足,转过头来望向他们。
这些人忍不住尖叫起来,连连后退,却在发现自己并无异样之后,又挪动着凑过来。有个胆色十足的年轻人,扬声喊道:“是渊岳军吗?是秦少帅吗?”
为首的玄甲将军盯着他,隔着兜鍪看不清面目,但那目光凛然如剑、湛然若神。
像山峦的虚影笼罩在头顶,年轻人忍不住连连后退,就在他想要转身逃离时,听见对方沉声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