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辞说:“从医案上看,几位皇子是经过救治后,仍回天乏术。正常情况下,太医是不会因此获罪的,除非有证据证明他疏忽误诊,或有意加害。这是历朝历代宫中不成文的规矩,否则谁还愿意当太医?”
叶阳归点头:“这些太医的死因不简单,但背后真相早已湮灭。周荠是之后才当上院使的,若八皇子也不治而亡,我恐怕他也活不得。所以他战战兢兢地给八皇子看诊、开方,一直没出过差错。但八皇子的病情还是每况愈下。”
叶阳辞沉思片刻,蓦然道:“今有池,一渠注之,一渠泄之。注渠每三日进水十八分取五,泄渠每七日放水三分取二。问,池几日干涸?”
叶阳归一愣:“算术啊,我好久没做题了,这方面我真不如你……”她扯过一旁的空白纸页,翻来覆去计算半晌,终于得出了答案,“三百七十八日,一年出头。”
叶阳辞执笔,在她的答案上打了个圈:“正确。若池底自有泉眼,每日能涓滴出水,那么池子干涸的时间也许会拖长至两年、三年。但只要泄渠仍在,池子总有日会干涸,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叶阳归恍然明白了他为何要突然出题——这口池子,就是八皇子秦温酒。
“秦温酒的血涸之症,是源源不断抽血导致。而他双臂上的淤青与针眼,也是由此而来。”
叶阳归搁下茶杯,双眼圆睁,是惊讶也是义愤,“他可是金枝玉叶的皇子!天底下若有谁,能迫使他如此损伤身体还不敢吭声……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叶阳辞直接点破:“是他的父亲,延徽帝!所以他在昨日发疯时,才说出‘等事成之后,就能得到许诺的奖励’‘我若是能活,将来你是我龙椅旁的侍臣’,说明这奖励十有八九是储君之位。”
叶阳归匪夷所思地问:“可延徽帝长年累月抽儿子的血,是要做什么?历代倒是有沉迷丹术的天子,以姹女之血与丹砂、雄黄等入药炼制红丸,但早已证实了那些不过是骗人的方术,吃了还容易中丹毒毙命。而且我观皇上面色,也没有丹毒之症啊。”
叶阳辞再次陷入深思:延徽帝坐拥后宫,只要他还能生育,子嗣要多少有多少,但毕竟虎毒不食子。他是个极其重利之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收益,才能抵得过几个儿子的性命?
他皱眉问:“载雪,你给皇上把过脉吗?”
叶阳归摇头:“皇上这些年身体康健,连微恙都少,说不需要太医们来请平安脉。”
叶阳辞说:“也许他其实也有恙在身,但不愿传太医,不欲被人知晓。他若是用孝道来压制八皇子,‘以身相助,医治父疾’这个理由是最有力的。所以八皇子才会担心,他若拒绝或反抗,因此导致父亲不治而亡,就会‘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叶阳归思来想去,还是提出了反驳:“可你不觉得,延徽帝精力旺盛,比同龄人年轻得多吗?同样养尊处优,长公主今年六十有五,已是白发苍苍;皇上比她只小五岁,看着却像四十许人。”
叶阳辞对她的说法无异议,但还是觉得离奇:“延徽帝身上的确没有病气,也许不是寻常的病……等等,我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有些朦胧……”
他冥思苦想。
就在这时,一只乌鸫自院外飞来,停在窗外大樟树的高枝上,浑身漆黑的羽毛看着像乌鸦,黄色细长的鸟喙张开,鸣唱宛转。
叶阳辞闻声一瞥,在这霎时抓住了灵光:“戴着鸟喙面具的远西医士!”
“远西精研院吗。”
叶阳归若有思索,“据说这十年来他们一直在研究医术,但从不悬壶济世,也从未见研究成果。我还以为那只是皇上用来‘洗赃’的手段,借口给精研院拨银,每年将百万税课从国库洗进内帑。”
“皇子们病逝的时间,也是从将近十年前开始。”
叶阳辞思路霍然开朗,以精研院为中心,将所有蹊跷连接起来,“延徽帝不时去视察精研院,真的只是视察吗,还是去治疗?每年拨给精研院的税银,倘若并非洗赃手段,而的确是研究经费呢?其中也许还包含了购买大量消耗品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