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花荡今年二十八岁,比现场除了白蒙之外的众人年龄都大。这声“花姐”叫得倒是实至名归,就是有点油滑,她嫌弃地瞥了姜阔一眼:“不准这么叫,你个水老鸦。”
水老鸦就是鸬鹚。姜阔早年做水匪时,乔装成摆渡人或渔民引人上钩,船尾就会蹲两只鸬鹚点缀一下。这是明晃晃的嘲讽,但秦深的气势镇在这儿,姜阔只好腹诽着好男不跟女斗,扭头装作没听见。
赵夜庭不介意他们斗嘴,且看到秦深安然无恙,放心之余,牵挂起了没看见的那个。
“小……叶阳大人呢,没与主帅在一起吗?”
他直视秦深。
郭四象打一进门就在心里念叨着叶阳大人,叶阳大人,只不好意思率先提起。这下见赵夜庭开了口,他心中暗喜,抻着脖子朝大厅后方的屏门张望,顺道将手臂搭在赵夜庭肩上,以示他二人不仅相处和谐,关注点还很一致。
秦深刚说了句“他有点累,在内间歇着”,叶阳辞就披着件暗色的滚边大氅,从屏门后方走了进来。
赵夜庭半年没见他,觉得他比夏季时又白了,脸颊与袖口下露出的手腕都是霜雪捏就的,乌眉黑眼因此显得格外深邃,嘴唇在这严冬红润得有些过分,但又不像上火。
……被咬的?赵夜庭不自觉地闪念,这大氅的颜色与长度像是秦深的。有点累,是哪种累法?
靠你黏儿!不能再想下去了,嫁出去的儿娃子泼出去的水。赵夜庭一面放下了,一面意难平;一面意难平,一面又觉得只要他满意高兴就好。喝进去的喜酒不能再吐出来,但可以五味杂陈地在心底酿着,偶尔溅出一朵遗憾的小水花,虽然自己也不知道遗憾个啥。
赵夜庭觉得左肩沉重,转头一看,郭四象还傻乎乎地搭着他,朝叶阳辞傻笑。
“叶阳大人!”
郭四象率先打了个招呼。
其他人纷纷行抱拳礼:“叶阳大人。”
赵夜庭唤道:“小云。”
唯独狄花荡,行的仍是肃拜礼。她对其他营将给三分薄面,对赵夜庭能给到六七分,只有对秦深与叶阳辞给到了十分。但叶阳辞的那十分与秦深又有些不同,还得另加两分对文人士子的怜惜。尽管她知道,叶阳辞的身手其实比她强得多,奈何那张脸太有迷惑性了。
叶阳辞朝一众旧识拱手致意,神情温和:“诸位随主帅出征,辛苦了。涧川坠海时负伤,不能有大动作,接下来这场仗只能居高指挥,无法身先士卒,还请诸位多担待。”
姜阔当即变了脸色:“王爷受伤了?伤在哪儿,严重吗?”
秦深朝他摇摇头:“不必担心。断了两根肋骨而已,过阵子自己就长上了。”
姜阔这才面色稍缓,说:“那也得小心,别戳到内脏。王爷只管稳坐中军帐,焚霄卫自会护主帅周全。”
原来不是那种累法。赵夜庭再次驱逐闪念,暗中无奈地笑笑,对秦深道:“渊岳军全军五万两千人,都已集结在此,请主帅下令。”
秦深招呼大家围过来,一同看铺展在桌面的刀牙舆图。
“刀牙地形特殊,西高东低,冰原被两道断崖切割成三层台地,从西往东层层递降,犹如阶梯。
“上层台地位于山麓,林石密布。
“中层台地正是刀牙城所在的这一层。你们也都看到了,古城墙低矮,几乎没有防御力,唯独的优势就是依托高地,可俯瞰下层。上、中两层之间的这条断崖较高,当地人叫青石砬子。
“下层台地就是河滩,由河道延伸出的冰滩与乱石组成,通向大辽河。中、下两层之间的这条断崖较矮,当地人叫黑石崖。”
“这两道断崖,上崖有狭窄隘口,下崖有天然坡道,是连接各层台地的唯一要道。”
“我与截云俘虏了大戚掠,借他之手把北壁东路军诈过来会师。安车骨速骆若是上钩,从临潢府方向过来,驿道正通往上层台地。大军只能从青石砬子的隘口进入,才能抵达刀牙城所在的中层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