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垂目,仿佛短暂地思索了一下,倏而露出个感动神色,再次抱拳道:“卑职深受王爷感召,愿奉麈尾。”
他的第三次投诚,秦深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淡然点头:“辛苦了,先回临清所当差吧,用不了多久,任命文书就会下达。”
萧珩退出殿时,沉默旁听的叶阳辞忽然开了口:“下官送萧镇抚一程。”
秦深没有阻拦。
叶阳辞与萧珩出了殿门,沿荷池边徐行。
夏日热风里流淌着荷花清香,沾红了罗衣。叶阳辞的木屐在鹅卵石路上轻清脆丽地响。
萧珩先沉不住气了,停下脚步问:“叶阳大人,是想与卑职单独说什么?”
叶阳辞也驻足,转脸看他:“我有个问题,想请教萧大人。”
“请教不敢当,大人问吧。”
“唐时镜……真的不在了吗?”
萧珩愣住。
他给对方预设了好几个问题,有关局势的,有关身份的,有关高唐王的,却完全没料到,叶阳辞问的是“唐时镜”——一张被他用后即抛的,虚假的脸。
萧珩脑中一时空白,好几息后才重新运转,笑道:“我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看来叶阳大人对卑职的易容面皮有些好奇。”
叶阳辞摇摇头:“不只是一张假面。高唐王告诉我,‘这是谍拟之术,能根据所要伪装之人,制定相匹配的长相、性情与喜好’。倘若连性情、喜好都能构拟,所思所想也能自洽,那与一个真人有何区别?
“萧大人,你若真把唐时镜为人在世的存证,连同那张脸一并丢弃了,烦请如实告知,我好为他祭酒三杯,以送故人。”
夏日风软蝉噪,萧珩却如同被汹涌暗潮扑了个趔趄,脚下后退两步。
左臂上那道早已愈合的刀伤,隐约作痛起来。
疼痛越来越甚,他不禁以手捂臂,面上浮起了一层笑:“叶阳大人打趣卑职了。‘唐时镜’性情乖剌,行事不择手段,走到哪儿都是不讨喜的,又冒犯过大人,大人何必当他存在过呢。连三杯酒都不值得祭,不如一笑置之。”
叶阳辞平静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一笑置之。”
他拱手道,“其他事也没有,不耽误萧大人时间,就此作别。”
萧珩见他转身,不由自主地唤道:“叶阳大人!”
叶阳辞侧转了头:“嗯?”
一只细翅透明的红色蜻蜓,停在他头顶的五龙抢珠金冠上,纤小得像是要死在这个夏日。
萧珩停顿片刻,方才道:“卑职也有个问题——高唐王是叶阳大人的明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