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陛下亲政以来,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未曾懈怠过一日,如今却性情大变,铁了心要废除早朝。”
“若只是废除早朝也就罢了,陛下如今是连折子都不肯多看一眼,说是今后奏折一律交给六部自行处理。”
“奏折干系重大,唯有陛下方能独断,怎能随意将批红之权分给各部官员,岂非儿戏?”
“前朝有秉笔太监祸乱朝纲,难道陛下想再养出一批秉笔大臣吗?!”
“慎言!陛下如今因有疾在身,上回早朝你们也看见了,陛下当场发病,疼得死去活来,你们御史台不能为陛下分担便罢了,还出言污蔑同僚,是何居心!”
“若果真是为君分忧,为何西北军奏请军需的折子迟迟不批?难道不是被你等故意押后了吗?”
“混账,圣上说了,折子拿不定主意的都交由太傅处置,太傅三朝元老,乃是天下文人的老师,难道你们御史台也要怀疑他老人家吗?”
话题被抛给了太傅,众臣齐齐冲人群中一名须发皆白的紫袍老者看去。
见众多视线望过来,老者长叹一声:“数月来,陛下不上早朝,不事朝政,甚至将批红之权交予老朽。可我方家世代忠良,又怎能做出此等僭越之事?岂非愧对先帝,愧对列祖列宗!”
“也罢,今有国君怠政至此,老朽又有何颜面忝居帝师之位?不如亲自到地下向先皇谢罪去罢!”
见他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有官员一声高呼:“太傅不可撞柱啊!”
听见这一声,众臣们立即四面八方地扑了过来。
还没打算撞的老头:?
然而官员们已然扑作一团,或拽他衣领,或掐他脖子,差点送他归西。
老头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咳咳。。。。。。住。。。。。。住手。。。。。。”
混乱间,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
人们动作一顿,齐齐望向殿外。
年轻的帝王闲适地躺靠在十六人抬的步撵上,他未着冕服,仅着一身天青色暗纹织锦道袍,指尖勾着一串葡萄,正摘了一颗丢进嘴里,饶有趣味地看着殿内滑稽的场面。
众臣被那戏谑的目光扫视,连忙起身扶正衣冠,山呼万岁。
太傅见到皇帝现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陛下,您终于来了!”
步撵落下,闻幸迈着慵懒的步子走入殿中,“听说老师要血溅皇极殿,朕怎能不来——”看戏,他在心里补了句。
毕竟穿来这么久,他早就见识了这位太傅的本事,三天一小撞,五天一大撞,只要他摆烂,这位老头就能隔三差五演个撞柱的戏码给他看。所以刚才老头才说要谢罪,官员们便以为他又要撞,七手八脚地拦住了。
不怪原主能把自己的身体卷得如此脆弱,大概是从小就被这位老师PUA的结果。
一想到这位老师在明知他有心疾,看见工作就要犯病的情况下,还是天天催着他干活,他就无法对此人有太大好感。
闻幸说时缓缓走上高阶,他的步履轻盈,像只猫儿似地钻进龙椅坐下,只不过那姿势很难称之为“坐”,叫“瘫”更为合适。
老头被这话感动得热泪盈眶,颤颤巍巍地走到玉阶前躬身行礼,“有陛下这句话,老朽死而无憾。”
但旋即他又一脸正色道:“然而批红之权关乎国祚,老朽万不敢僭越,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半数朝臣亦附和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闻幸挑眉,什么意思?一个个给他搞罢工是吧?
他冰魄般的蓝灰色眼睛微微眯起,悠悠道:“朕若是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