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林一样。
——也像是从前数位被尤利西斯亲手处决的同伴一样。
林抬手,轻轻点了一下珀珥的脸颊。
沉睡中的小虫母偏头蹭了蹭,无知无觉,喉咙里发出了被打扰而有些不满的气音。
“我好像从来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么清醒过。”
林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说话间带着部分内脏碎裂的血腥气,缓慢而清晰:
“……也很舒服,就像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风吹雪落,第一次游动在干净的湖水中,安宁满足;我的脑子是清醒的,不是混沌的;神经中没有残存的刺痛,像是我不曾狂化、接受机械改造之前的身体。”
话语间他看起来很轻松,可另一只撑在沙地上的手却紧紧蜷着,掌心间抓满了砂砾,机械元件因过于使劲儿而发出咔咔的声响。
那些损耗过的机械臂甚至冒出了一簇灰色的烟。
林偏头,看向尤利西斯,露出了一个孩子一般,像是哭一样的笑容,抱着小虫母的那只手臂不住地颤抖着:
“可、可是你们知道吗?我刚刚……我刚刚就差一点,我差点杀死他……”
“如果我没控制住……他会死的,他会死在我手里的……”
“他还那么小、那么瘦弱,他甚至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这种早已经坏掉的疯子,真的能养好他吗?”
机械改造人会流眼泪吗?
堕落种们不知道,在此之前即便他们不打麻药、感受着自己的肢体被摘除,再替换成金属的元件,他们也从不会流泪。
眼泪对于他们,甚至是那尔迦人来说,是一种很稀有的行为。
但是林哭了。
一颗一颗带有热度的眼泪从他的脸侧流下,最终落在了珀珥的额间、眼皮上。
烫得惊人。
每一个因机械改造覆盖率超出阈值,而临近死亡的堕落种会在那艘废弃战舰内拥有一个独立的小暗室,黑暗、闭塞、阴冷,有一扇小小的窗,能在白天挤进来很少的光。
房间内部安置了手腕粗的铁杆,还有很多锁链,这些沉甸甸的东西最终会系在堕落种的身上——在他拆除了四肢上的机械改造物,像是一个废人般度过最后的时光。
痛苦且毫无尊严。
像是一条等死的肉虫、一个毫无用处的垃圾、一块随时会腐坏的烂肉。
“……我不应该靠近他的。”
林声音发哑,瑟缩着将怀里的小虫母捧了出来,宛若托着一颗昂贵的小宝石,将珀珥送到了星弧的怀里。
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发疯是什么时候。
也不知道下一次是否能幸运地挺过来。
他只知道,这种被小虫母暂时治愈的感觉,让林觉得自己像是一株寄生在珀珥身上的吸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