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近乎有一人高的画框,画中的壁炉熊熊燃烧,火焰不知餍足地将高高堆积的煤炭、木柴吞噬殆尽,源源不断地向画面外传输光与热。
——这幅庞大的画,竟然是“活着”的!
而在壁炉旁,还画着一把木藤编织的摇椅,椅子摇摇晃晃,上面坐着一位怀抱婴儿的女人。
长长的金发如瀑布般披散在女人肩头,螺旋状卷曲的弧度中反射着明亮的火光,她低垂着头,唇角温柔地勾起,一手紧紧地搂住裹着襁褓的婴儿,一手轻轻拍打婴儿的背部,看起来正像是一位慈爱的、哄孩子安睡的母亲。
这幅画鲜活而完整,唯有女人的双眼没有被画上,面部有部分空白,透出几分说不出的诡谲感。
孟司游认出,这就是厄尔诺斯之前画的站在玫瑰花丛前的金发女人——公爵夫人,赫卡特!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孩子……”
摇椅轻晃,赫卡特柔和的嗓音在寂静的画室内回响,安眠曲的曲调配上古怪的歌词,让人不自觉地心底发寒。
“剥下信徒虔诚的皮,为你裁作华衣;
掏出血亲癫狂的心,为你染出滚烫的红袍;
烧尽一座城的珍藏,为你铸造华美的皇冠;
点燃三天三夜的大火,为你浇筑无缺的躯体;
窃取神灵倾泻的怒火,为你铺就攀升的台阶……”
“睡吧、睡吧,我的孩子。”
赫卡特轻声哼唱,喉间溢出愉悦的笑意,“你生来要走上比任何人更高的位阶,成为潜游在画中的倒影,执掌色彩的主人……”
她怀抱中的婴儿,浑身被厚重的襁褓包裹,看不清具体面目,只能看见婴儿的肢体动作渐渐变少,似乎沉入了安宁的睡眠。
赫卡特爱抚着婴儿的脸庞,缓缓俯下身,将耳朵贴到婴儿跳动的心脏前,喃喃道:“我爱你——我最亲爱的孩子,我最完美的作品。”
说罢,画室有片刻的寂静,但这仅仅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下一刻,赫卡特竟举起双手,毫不犹豫地把婴儿抛入了熊熊燃烧的壁炉中!
婴儿顿时惊醒,“哇”地一声嚎哭起来,四肢无力地挣扎起来,却难逃烈火极具毁灭性的拥抱。
襁褓被燃尽,孟司游看清婴儿白嫩的肌肤在火舌中寸寸皲裂,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完整,如同塑像被打碎、又粘合在一起,破碎而完整。
孟司游惊奇地目睹着,那些火焰如长蛇般游走,纷纷顺着婴儿表面的裂纹钻进体内。
不一会儿,壁炉中就火势渐小,火焰颓靡地缩成一团,一蹶不振;
与之相对的,是愈发明亮的光线自婴儿肌肤内透出来,隐约可见灼灼的火光在孩子体内不断流淌,但没有泄露流出半分,像是被牢牢地禁锢在了容器之中。
婴儿渐渐不再挣扎,安静地伏在火堆中。
此时此刻,比起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婴儿更像是一尊美丽、富有创意的艺术品,甚至像是一轮新生的小太阳。
“我的孩子,”赫卡特面朝炉火的方向,见证自己的孩子在烈火间痛苦地挣扎,唇角微笑的弧度却未曾变过,笑容始终温柔、慈爱、欣慰,“我的孩子……终于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