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锡正没走,聂鏊没走,杨执敏没走,武官当中的张玠还跪在地上没动。
雍王见了,脚步一顿,兴武帝直接瞪了过去:“你若只会说刚刚那些姓氏屁话,那就有多远滚多远!”
雍王:“……”
扯了扯嘴角,雍王满脸不甘地走了。
脚步声都远了,兴武帝让严锡正三位文臣先去殿外等着。
三人告退后,兴武帝让张玠站起来说话。
张玠坚持跪着,道:“张家祖训之首,忠君报国。皇上在位,臣一家忠于皇上,皇上选了储君,无论储君是哪位殿下,将来臣一家也会像忠于皇上一样忠于新君。中间的储君选立本于臣无关,可承蒙皇上厚爱赐婚犬子于庆阳公主,今日皇上属意公主,臣虽无谋逆之心,一想到随之而来的悠悠之口,臣深感惶恐。”
兴武帝靠着椅背,对着头顶的雕梁画栋道:“朕懂,朕选麟儿还要担心天下百姓骂朕人到晚年昏了头,更何况注定要被臣民们猜疑的你们张家一族。可朕还是那句话,麟儿是唯一的明君人选,朕若因为惶恐不安就改立别人,这对麟儿不公,更是对大齐的百姓不公。”
“所以啊,再难打的仗该打还是要打,再难做的决定该做还是要做,朕惶恐,但朕无愧于心,你们张家惶恐,可只要你们无愧于心,天下再如何猜疑也只是一片不必理会的悠悠之口,史官会记载你们张家的言行,是功是过,青史为证,后人自有公论。”
张玠懂了,叩首道:“张家祖训,忠君报国,后世子孙有违此训者,族中子弟皆可诛之。请皇上放心,张家以前没有叛君者,今后也不会有。”
他是前朝降将,却不是叛将,因为在投降之前,他与父兄一直在忠于朝廷坚决抵抗兴武帝的大军,是前朝昏君听信奸臣谗言将战场失利归罪于张家有背叛之心,是昏君下旨诛杀了张家上下百余口,父兄被朝廷派来的新将砍杀,只有带兵在外的他以及回家省亲的妻儿免于一死。
如皇上所言,他张玠是不是叛将罪人,青史可证。
张玠离开时,何元敬按照皇上的意思,把严锡正、聂鏊、杨执敏三人都领了进去。
起居郎还在,奋笔疾书中,君臣的话说得快,他写字的速度会慢一些。
兴武帝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位大臣,笑道:“朕猜你们三个要说的话应该差不多,那就由聂鏊来说吧,咱们的御史大夫素来刚正不阿,不怕得罪人,就算左相、仲文把你的诤言散播出去,你也不惧,是不是?”
聂鏊挺直了胸膛:“臣敢说就不怕别人知道,刚刚不说,是怕连累旁人。”
严锡正、杨执敏再表示他们都不是那种碎嘴的人,自身操守如此,为了开国功臣的名声也得管住嘴巴,不然属于他们的青史上就要留个污点了。
兴武帝喝几口茶润润喉咙,再让聂鏊尽管直言。
聂鏊:“只论才干,庆阳公主文武兼备,确实是皇上别无二选的储君人选,可宗室之中并非人人都如皇上胸怀似海不在乎让庆阳公主一脉承袭皇位,公主登基后尤有被宗室诟病牝鸡司晨继而争权夺位之患,待公主百年公主的子嗣继位,不但有宗室夺位之患,更有张家外戚之患,乃至后代新君图谋还宗张家之忧,凡此种种,皇上可有杜绝之法?若无,一旦皇家同室操戈,必有奸臣外敌见机行事从中渔利,继而催生战乱,到最后受苦受害的还是百姓,皇上也将背负错选储君之污名。”
严锡正垂着眼,杨执敏叹了口气。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皇上的三个儿子不中用,皇上选庆阳公主看似明智,可普通富商家的家业尚且让子孙争得头破血流,皇上、公主能压住当今的四位王爷,可王爷们还会有子子孙孙,这些自诩“老秦家正统血脉”的子孙能甘心让“老张家的血脉”坐享秦氏老祖宗兴武帝打下来的江山?
聂鏊的话过于犀利,当着雍王、安王的面说出来有挑拨之嫌,却是皇上必须考虑的后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