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嬴傒心上,让他刚刚因忆及旧情而有所松弛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
嬴政的剖析,精准地切中了他所有错误的根源。
不是维护宗室错了,而是维护的方式错了。
是识人不明,是任人唯亲,将国之重器,交到了真正的蠹虫手中,
嬴傒眼中的迷茫、委屈、不甘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点醒后的清明,以及更深沉的懊悔。
他不再辩解,不再执着于请罪削爵,而是以一种近乎解脱的、无比坚定的姿态,再次叩首:“大王圣明烛照,臣…愚钝不堪,直至此刻,方如梦初醒。大王所言,字字珠玑,句句切中要害。
是臣…被那‘血脉’二字蒙蔽了心智,被那嬴肃等人巧言令色所惑,行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险些酿成滔天大祸。”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嬴政,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决绝:“大王!臣知罪,臣罪在失察,罪在驭下无方,罪在险些因私废公。
臣再无他念,从今往后,无论大王对臣如何处置,臣绝无怨言。
大王欲如何处置嬴肃等蠹虫,臣必第一个站出来,全力支持。
大王欲擢何人,推行何策,臣亦必倾尽全力拥护。
大王的意志,便是秦国的意志。
大王的东出伟业,便是臣余生唯一所愿。
纵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这不再是宗室元老对君王的臣服,而是对真正明君的彻底归心与效忠。
他放下了所有关于宗室私利的执念,将自己的命运和信念,完全托付给了眼前这位雄才大略的侄子。
嬴政看着嬴傒眼中那纯粹的、燃烧着觉悟与忠诚的光芒,终于微微点了点头,一丝极淡却真实的赞许掠过眼底。
“伯父之心,寡人已明,不必如此立于危墙之下。”
他亲手扶起嬴傒,缓缓说道:“卿之过,寡人心中有数。卿之功,寡人亦铭记于心。
伯父能幡然醒悟,寡人甚慰。
今日已晚,伯父心力交瘁,先回府好生歇息。
明日大朝,还需伯父在场。”
嬴傒感受到嬴政手掌传来的力量,和那包含着既往不咎意味的“甚慰”二字,心中百感交集,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与坚定。
他深深躬身:“臣…遵旨。谢大王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