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顿,目光迎上嬴政的目光:“赵太后与那婴孩,皆在严密掌控之中,外界绝无知晓可能。
此役,叛逆根基已彻底铲除,雍城大局,已定。”
嬴政静静地听着,胸膛微微起伏。
当听到“太后”与“婴孩”这几个字时,他眼中的怒火再次翻涌,却又被他强行压下,化作眼底深处一抹冰冷的痛楚。
他没有追问任何细节,只是缓缓点了点头,仿佛在刻意回避那最不堪的核心。那短暂的沉默里,蕴藏着多少被碾碎的亲情与无法言说的痛楚。
随即,他话锋一转,喉结滚动了一下:“先生,将那逆贼带上来。”
秦臻会意,侧身,对着殿外拍了拍手。
两名甲士立刻如拖拽死物般,将五花大绑、口中塞着布条的嫪隐拖了进来,粗暴地将他按着跪在地上。
昔日雍城无冕之王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此刻的他,头发散乱披覆在污秽不堪的脸上,遮住了大半面容。
只有那双露出的眼睛,因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而布满骇人的血丝,眼神涣散、绝望,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一丝濒死的、怨毒的野火。
他那沾满血污泥垢的衣衫褴褛不堪,左腿膝盖处,碎裂的骨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破皮肉,血水和脓液混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嬴政踱步上前,在距离嫪隐两步之遥停下。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直面这个玷污了他生母、玷污了大秦宗庙、给他带来旷世奇辱的男人。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嫪隐,那目光充满了鄙夷、探究,还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
他仔细审视着嫪隐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那沾满血污的眉眼轮廓,试图从中找出与昔日那个骁勇秦将嬴摎的丝毫关联。
“你就是嫪隐?”嬴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呜~~~”
闻言,地上的人艰难地蠕动着,试图抬头,却因剧痛和绳索的束缚而徒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更加含糊的呜咽。
嬴政微微俯身,稍稍凑近那张因痛苦和屈辱而扭曲污秽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不,或许寡人该叫你……嬴摎?那个逆贼嬴壮的嫡孙?”
“嬴摎”、“嬴壮”这两个名字,被他咬得极重。
闻言,嫪隐猛地一震,被堵住的嘴里发出更加剧烈的“呜呜”声,那双因剧痛而有些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射出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更深沉的怨毒,试图挣脱束缚扑向嬴政,却被甲士死死按住,让他所有的挣扎都化为徒劳。
这是他血脉深处最深的禁忌,是他赖以为生、窃取权力的最大伪装被彻底撕开的剧痛。
看到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嬴政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声。
嬴政直起身,背着手,在嫪隐怨毒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踱了半步,接着说道:“寡人还听闻,尔在雍城,酒酣耳热之际,竟敢妄言自称寡人之‘假父’?”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间一字一顿地迸出来的。
“呜呜~~~”
地上的嫪隐闻听此言,猛地瞪圆了眼睛,堵住的嘴巴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咆哮,那声音里充满了疯狂的怨毒和一种走投无路的歇斯底里。
他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甚至不顾断腿的剧痛,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直勾勾地瞪向嬴政。
那眼神里再无半分畏惧,只有最纯粹的仇恨、不甘、怨毒,和一种“老子就是说过你能奈我何”的疯狂挑衅。
这是他最后的、绝望的反抗。